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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、天道云何(1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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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纹碧见昙光脸上阴晴不定,一阵红一阵白,也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。昙光心中实是有如火焚,大悲刀举在头顶,随时便要斩下,但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细线在空中拉住了,总也斩不下来。石玉琪已是吓得瘫在地上,连动也动弹不得,只是喃喃念道:“阿弥陀佛!阿弥陀佛!”他出不信佛,却是因为心中惊恐万状,顺口便念了出来。

听得这佛号声,昙光脸色越来阴冷,突然喝道:“闭嘴!”

石玉琪吓了一大跳,没想到昙光听得佛号竟会如此,连忙闭口不念。昙光的脸也已涨得通红,大悲刀忽然抖了两三下,猛地飞斩出去,“砰”一声,刀风撞在了地上,激得泥水四处飞溅,地上多了一条深深的刀痕,大悲刀也有一小半没入泥中。昙光吼道:“什么阿弥陀佛,都是魔道!魔道!”

石玉琪已是吓得不敢乱说话,低声道:“是是是,是魔道。”他说得甚轻,昙光也听不到。昙光按着大悲刀,脸上也仍是变幻莫测,口中喝道:“断生命乃至邪见皆有三种。一从贪生,二从嗔生,三从痴生。云何断生命从贪生?谓如有一……”

他念的乃是《大毗婆沙论》中的一节,段纹碧与石玉琪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只听得他从“以贪皮肉筋骨等故,害他有情,或为所爱悦意……”一直念到“云何从嗔生,谓如有一于他有情,有损恼心、怨嫌之心、恶意乐心,而断彼命。”

段纹碧忽然想到:“这和尚想必对我也是有情,故有了损恼心、怨嫌之心、恶意乐心吧。而下面是”而断彼命“,难道他要杀我么?”

这时昙光已将这一段三种杀念到了由痴生那段,段纹碧听他念着什么“如有一类,起如是见,立如是论:驼马牛羊鸡猪鹿等、皆为祠祀,人所食用;是以杀之无罪。复有一类,起如是见,立如是论:虎豹豺狼蜈蚣蛇等、伤害于人,为人除患,杀亦无罪……”这话甚是浅显,心道:“原来佛经中还有说什么杀之无罪的。”又听得说什么“又此西方有蔑戾事,名曰目迦。起如是见,立如是论:父母衰老、及遭痼疾,若能杀者,得福无罪。”她心中大奇,暗道:“原来居然说什么父母衰老多病,杀之也是无罪,怪不得他杀人不眨眼。”不由越想越怕。

段纹碧其实也是一知半解,昙光所念之经全称为《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》,乃是唐时玄奘大师所译,此时昙光念的乃是“杀有三种”一段,说俗人邪见是由贪、嗔、痴三种而生,所谓“杀亦无罪”,实是由痴生的邪见。昙光修金刚禅证道,每每于此执着不休。他自见了段纹碧后,苦修的禅定实已毁于一旦,心知留得段纹碧一日,只怕便会有心火自焚之日。但若是挥刀杀了段纹碧,便正是由这贪嗔痴三种而生的杀念,终会“迷业果,起邪谤”。

昙光眼角看着眼前的段纹碧,口中经文越念越快,到得后来,他口中的经文已响作一片,听都听不清了。声音却越发嘹亮,滚滚江声也遮不住昙光的颂经之声。

此时真秀和许敬棠二人离得越来越近,随着江风,真秀突然听到了一句昙光的颂经声,脸色忽的一变,笑容尽敛,叫道:“师兄入魔了!”

他说罢,加了一鞭,座骑登时跑得更快。许敬棠没有真秀这般好的耳力,却也听到了这声音,知道定与昙光离得不远,他心头一凛,也加了一鞭,猛地追过去。

此时昙光已将这《大毗婆沙论》第一百十六卷念到了最后,他大声道:“欲邪行不定,谓若欲令要出不净方成业道者,则三为加行由贪究竟。若有欲令才入秽门便成业道者,则三为加行由三究竟。所余业道一切皆以三。为加行由三究竟。”

念到这儿,大悲刀忽然发出一声啸鸣,昙光喝道:“挡路者,是佛是魔,皆杀!”

这一声厉喝喊得响彻云霄,段纹碧只觉耳中“嗡”地一声,昙光的大悲刀在地上一撑,人已冲天而起。她大惊失色,这一刀如排山倒海,当今之世能挡得住这一刀的只怕也不超过十个,段纹碧和石玉琪自然不在其列。段纹碧哪料得到昙光说动手便动手,心中一寒,百忙中心道:“我要和这石玉琪死在一处了……他长得也太丑了点。”

石玉琪已吓得只是“啊啊”地响,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正在闭目等死,突然只觉衣领一紧,整个人已腾云驾雾般向后飞了出去。

段纹碧也已等死了,突然觉得有条手臂一把将自己揽入怀中,耳中只听得“当”一声响,火星四射,她也只觉有一股大力奔涌而来,自己一个身体摇晃不定。

她也不知出了什么事,便已吓得晕了过去。

来的正是真秀。他轻功非凡,当昙光发刀之时,他距段纹碧还有丈许远,情急之下,从马上一掠而下,便已拔刀挡向昙光猛劈而来的大悲刀。大慈刀只不过两尺有余,连大悲刀的一半都比不上,但大悲刀纵如惊涛骇浪,大慈刀却如铜墙铁壁,大悲刀竟被挡了回去。

昙光在空中一连翻了两个空心跟头方才落地。他双手抱刀,愕道:“师弟,你怎么会来的?你拿到大慈刀了?”

这时许敬棠也已追了过来,真秀看了看怀里的段纹碧,将她轻轻推给许敬棠,向着昙光道:“师兄,你走后第二日,师父便已圆寂了。圆寂前师父对我说,师兄你定是要不来大慈刀的。”

昙光看着真秀手中的刀,脸上扫过一丝黯然。他就算不掠了段纹碧回来,也定拿不到这柄大慈刀的。他低下头,只是淡淡道:“你想必也都知道我的事了?”

真秀看了看倚在许敬棠怀里仍然昏迷不醒的段纹碧,叹道:“师兄,我原本不知你竟会弃十余年苦禅出这等事来,待见到段姑娘,我也明白了。”

真秀此时脸上笑容尽去,虽然也无嗔无喜,但声音里已隐隐透出几分颓唐。

昙光淡淡一笑道:“当初师父说我纵然勇猛精进,终究是沙上建塔,磨瓦成镜,看来也是说对了。其实师父圆寂前仍然念念不忘这柄大慈刀,也不能灵台不染尘支埃,也不算开悟。”

真秀眼里又闪过一丝痛苦,道:“师兄,你对禅理向来比我解得精深,我本不该多嘴的,但天理不外人情,大道也不外人情。师兄,你走偏了。”

昙光笑道:“那一日我劫了段姑娘回来,便知今年定与我佛无缘了。只是师弟,无缘即是有缘。”

“无缘即是有缘”这类话本是和尚打机锋时的顺口之谈,但真秀此时听来却别有一番滋味。他叹道:“纵然师兄开悟,但今日师弟也只得行世俗之道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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